??從小學一路到大學，老家在山東煙臺的高旭相信一所好學校和后天努力對于孩子學習的重要性。

??“但家長得更努力?！睆暮⒆佑變簣@開始，她就和先生加入各類家長群，研究北京幼升小政策，同時也見證了北京家長們在孩子上學之路的努力和付出。

??今年，高旭的孩子已滿6周歲，在幼升小的關卡前，高旭不再是旁觀者。

??工作、社保和個稅繳納均在北京西城的高旭，在德勝街道租房住了16年。由于德勝片區(qū)是熱門學區(qū)，沒有北京戶口的她早已不奢望讓孩子上“牛小”育翔小學。

??按照2019年德勝片區(qū)內的招生情況，辦完租房入學的申請手續(xù)，孩子將在全區(qū)派位。但一紙新政讓一切變得不再確定。

??4月30日，北京市西城區(qū)出臺新的學區(qū)政策，7月31日后新購置的二手房不享受“單校劃片”，而是通過“多校劃片”方式入學，且一套住房六年內只提供一個學位。

??按照新政，高旭需要提供在西城租房滿一年的完稅證明，以及一份房東對“六年一學位”政策的“知情同意書”，這兩份資料把高旭的孩子擋在幼升小門外。

??今年1月，北京市人大代表、市委常委王寧曾表示，2020年（9月入學）北京將迎來基礎教育的入學高峰，小學入學人數(shù)預計在22萬人左右，學位缺口大約是8萬人。

??實施多校劃片政策，一定程度使得教育資源和生源匹配更加合理，但讓高旭這類外地戶籍子女幼升小面臨更加激烈的競爭。

??變卦

??高旭在家長群中給自己的昵稱加上了“西非”的前綴，即希望在西城上學的非京籍家長，以便更好地找到戰(zhàn)友。

??2015年5月，北京西城區(qū)將15個街道由原來7個片區(qū)變?yōu)?1個學區(qū)，將學位與學區(qū)房綁定。高旭回憶，單位同事對這一政策反應不一，有的認為至少多了買房上學的機會，但也有同事焦慮了好長一段時間。

??高旭和房東一直相處融洽，老房東人很好，年紀大了，也沒有孩子需要上學。彼時，高旭和房東商量，未來她家孩子需以租房方式入學。高旭心里明白，只要能在西城上學，“哪個學校都可以”。

??2019年北京海淀區(qū)正式實施多校劃片，即2019年1月1日以后新買的房子，將不再對應固定小學。此時，仍維持單校劃片的西城區(qū)二手房愈發(fā)搶手。2019年中期，高旭的房東將房子賣出。

??高旭一家和新房東續(xù)簽了租房合同。新房東花費近千萬買房也是為了孩子上學。巧合的是，新房東的孩子也是2014年出生，和高旭家孩子一樣都在準備幼升小。

??關于入學問題，高旭和新房東提過，新房東的孩子屬于房戶一致，在德勝片區(qū)能以第一順位上育翔小學，而非京籍學生全區(qū)派位，并不占用學位。

??彼時，新房東對高旭說，“不影響就行”，這讓高旭心安了一段時間。

??4月30日，“六年一學位”和多校劃片政策發(fā)布后，當晚，高旭給房東打電話，房東雖然理解孩子上學的急迫性，但也擔心，目前政策不清晰，如果高旭占用房子學位，可能會影響房東孩子上學，從而不愿提供相關材料。

??非京籍租房入學占不占用學位？高旭奔走在教委、教育中心、學校和街道之間，希望能得到一個確定的答復。有家長得到教委的回復是：京籍跨區(qū)租房上學占用學位，工居類按京籍對待；非京籍租房全區(qū)派位，不占用學位。

??新房東表示，在招生政策沒有明確前，希望謹慎為主?！靶路繓|和我一樣為人父母，為了孩子上學謹慎考慮。誰敢拿孩子賭？”高旭表示理解。

??掙扎

??迫于無奈，高旭在豆瓣、微信等社交平臺上發(fā)布信息，希望租一套房子，不要求能住，只需要房東愿意提供滿一年的完稅證明和“知情同意書”。

??兩天后，一位中介聯(lián)系上她，稱可幫忙找合適的房子。中介開出的報價清單簡單直接，只需要學位，6萬元；如選擇套餐，含社保、完稅、入學登記配合、入戶調查等，則需要13萬元。

??”能住又能用的房子很難遇上。”高旭坦言，找房遇到無數(shù)挫折，許多房東擔心租戶影響自家孩子上學或房價，對拿出房本做證明的事情都十分謹慎。

??如果13萬能讓孩子在西城上學，至少解決租房所需的完稅證明關卡，不算貴。雖然中介答應，但不提供任何依據，僅簽一份協(xié)議，高旭心里沒底。

??5月6日-14日是非京籍適齡兒童進行小學入學信息采集時間段，留給高旭的時間不多了。

??高旭向經濟觀察網表示，完稅這項難住了很多家長，很少房東不愿意配合。令她不解的是，完稅材料是為了證明孩子和家長在某個區(qū)居住滿一年。在已有工作證明、社保納稅的前提下，“住在哪兒”可以用孩子打疫苗所屬的保健院、社區(qū)租房登記等來輔助證明。

??高旭感慨，居住地以完稅來算，確實有點為難家長和房主，要是有更合理的居住地證明方式就好了。尤其是疫情防控以來，所有人的居住信息都很明朗，現(xiàn)在卻為了完稅證明而去找一個房子和所謂的居住區(qū)。

??5月10日，高旭表示，她已經放棄掙扎了，轉向利用丈夫在海淀區(qū)的社保給孩子租房入學，已開始著手詢問海淀區(qū)的同事和朋友是否愿意出租房子。

??高旭說，作為一位母親，她今年的愿望是讓孩子順利在北京上學?！霸谖鞒枪ぷ骶幼×?6年，現(xiàn)在因為一份完稅證明止步，心里有點難過和遺憾?！?/p>

??如果順利找到可以入學的房源，高旭一家將搬到海淀，離西城的工作地更遠了。

??“還是需要先找個房主，能接受我們租房、完稅。”5月10日，距離提交入學信息最后期限只剩下4天時間。高旭認為，只要家長能提供所有材料，孩子在北京完成義務教育并不難，只是上哪個學校、離住所和工作地多遠的區(qū)別。

??波折

??和高旭一樣焦慮的，還有被貼上“西工居”（持有西城工作居住證）標簽的許熙。

??2020年非京籍適齡兒童在京入學和往年一樣，要求審核“五證”，即父母或其他法定監(jiān)護人本人在京務工就業(yè)證明、在京實際住所居住證明、全家戶口簿、在京暫住證、戶籍所在地街道辦事處或鄉(xiāng)鎮(zhèn)政府出具的在當?shù)貨]有監(jiān)護條件的證明等相關材料。

??許熙持有西城工作居住證和社保，以為自己已滿足西城區(qū)政策“父母一方持西城工作居住證”的要求。

??5月8日晚，家長群里有人提醒，2019年有家長因父母一方非西城工居，差點導致孩子上不了學。

??“政策歸政策，實際入學采集系統(tǒng)中，要求填寫父母兩方均在西城區(qū)的工作居住證信息，否則不能提交?！比河烟嵝?。許熙的丈夫工作居住證已過期一年多，從補辦到取證至少需要8個工作日，已經趕不上5月14日的截止期限。

??這個消息讓許熙想到了離婚，5月9日早上先辦離婚，再登陸系統(tǒng)填表，“還來得及”。但困難接踵而來，由于許熙和丈夫是沈陽人，辦理離婚需回原籍。

??另一條路是在北京起訴離婚，但起訴離婚的耗時太長了。到了晚上10點，許熙盤算著，明天一早先去社區(qū)，嘗試能不能加急辦居住證或居住卡，如若行不通便連夜回老家離婚。

??5月9日下午，許熙終于給出一個好消息，其丈夫的居住卡即辦即拿，不用形式上的“離婚”了。

??學位缺口

??北京統(tǒng)計數(shù)據顯示，2010年開始，北京市常住人口逐年增加，2016年達到十年間最高值2172萬人。此后開始逐年減少，到了2018年年末，已減少近20萬人。

??其中，常住外來人口降幅更大，從2015年開到2018年年末已減少58萬人，僅2018年一年間便減少近30萬人。

??從各區(qū)變化趨勢來看，截至2018年末，朝陽、海淀區(qū)常住外來人口已減少至2010年數(shù)量，東城、西城兩區(qū)的外來常住人口已經接近2005年的水平。

??雖然大量外地人選擇離開北京，到天津、深圳、武漢、成都等城市，但北京教育資源壓力并沒有得到更為明顯的緩解。

??2010年-2018年間，北京市常住人口新生兒從13.9萬增長至17.8萬，其中京籍新生兒這一數(shù)字從10.2萬增加至15.7萬人。

??以2010年新生兒屬虎寶寶為例，常住人口中新生兒數(shù)量為13.9萬（戶籍新生兒10.2萬），其對應適齡入學年份為2016年。北京市教委數(shù)據顯示，2016年全市招生計劃為14.6萬個學位，彼時，學位尚能覆蓋常住人口幼升小需求。

??從2017年開始，幼升小適齡兒童數(shù)量與學位數(shù)量之間開始出現(xiàn)缺口，2017年、2018年缺口分別為2萬、2.8萬。

??2020年，常住人口中適齡入學兒童數(shù)量達到10年來峰值，為20.8萬人，而2019年至2020年學年間，北京提供18.4個學位。粗略估算，常住人口中有2.4萬名兒童在京入學面臨困難。

??今年1月，北京市人大代表、市委常委、市委教工委書記王寧曾表示，2020年（9月入學）北京將迎來基礎教育的入學高峰，小學入學人數(shù)預計在22萬人左右，學位缺口大約是8萬人。

??5月1日，北京市教委在政策解讀表示，全市三分之二以上的中小學校已納入學區(qū)制管理。今年“幼升小”，除近進一步明確過道房、車庫房、空掛戶等均不得作為入學條件外，城六區(qū)明確“六年一學位”，實施“多校劃片”等措施。

??西城區(qū)也是北京城區(qū)最后一個實施多校劃片、六年一學位的區(qū)域。此前，東城區(qū)幼升小于2018年6月30日開始實施多校劃片。海淀區(qū)為2019年1月1日，石景山為 2019 年9 月1 日。

??豐臺區(qū)雖未明確具體細則，但在入學政策中提及，“部分學校實行購置‘二手房’的房主子女通過多校劃片派位方式入學”。

??西城區(qū)、海淀區(qū)教委表示，多校劃片后的順位排序由學校根據報名學生情況決定，可選擇性調節(jié)，并將順位依據寫進招生簡章，各個學校的標準并不統(tǒng)一。

??具體實施中，多校劃片并未“一刀切”。海淀區(qū)一位家長向經濟觀察網表示，萬壽路學區(qū)負責人告訴家長們，萬壽路學區(qū)均為單校劃片，只要孩子戶口在學區(qū)內都能上。

??（上述高旭、許熙、陳悟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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